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谭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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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米娜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一场针对新冠仿制药的“打假行动”正在展开。

“截至1月8日22:00，累计完成新冠仿制药检测249份。其中，19份可检出Nirmatrelvir（奈玛特韦），230份未检出（占比92.4%）。”1月8日，华大集团CEO兼华大基因副董事长尹烨发布微博，展示了其检测的仿辉瑞Paxlovid的仿制药中“假药”占比超过了九成。

辉瑞生产的新冠口服药Paxlovid主要由两种成分组成：一种是奈玛特韦，主要作用是抑制病毒复制、降低病毒载量，从而干预转向重症；另一种是Ritonavir（利托那韦），能升高奈玛特韦血药浓度，发挥协同作用。也就是说，Paxlovid中真正有效的成分是奈玛特韦，而上述提及的249份新冠仿制药中92.4%的药不含奈玛特韦，实为“假药”。这对于目前许多高价买药救急的患者来说，卖假药无异于谋财害命。

而这一切对普通人来说很难分辨。另一位更早在微博上公开打假新冠仿制药的博主“凯喜博士”告诉《中国企业家》，印度仿制药中的“‘绿色盒子版’，有很大比例都有问题，但从外观上看不出来”。截至1月10日，他已检测155份Paxlovid的印度仿制药Primovir，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绿盒”，其中只有9个测出含有奈玛特韦。

曾在印度待过多年的智象创始人胡剑龙，最近也时常有朋友想找他帮忙——去印度代购一些新冠仿制药。关于绿盒仿制药的情况，他表示，他有朋友最近专门去绿盒药盒包装上提供的印度地址做了调研，结果发现，“公司的办公环境给人感觉比较可疑”。

1月8日，备受瞩目的辉瑞Paxlovid由于价高而未能进入医保，此后有网友称，原本在黑市，因医保谈判的消息，而降至万元以下的Paxlovid，在未能入医保后，黄牛又开始涨价了。但由于市场上各平台和医院的Paxlovid供应量在逐渐增多，正版Paxlovid在黑市的价格也逐渐下滑。

除此之外，据记者观察，目前市面上出现了多个版本的新冠仿制药。除了辉瑞印度仿制药绿盒Primovir，还有蓝色包装的Paxista，辉瑞孟加拉仿制药Bexovid、Paxovir，以及默沙东仿制药白盒的Molnunat和深蓝盒的Molnatris等。

2021年11月，辉瑞公司与“药物专利池”（Medicines Patent Pool，简称MPP）达成许可协议，允许MPP进一步授权其他符合条件的制药商生产Paxlovid的仿制药。MPP是联合国支持的公共卫生组织，可向95个国家和地区的合格仿制药企授权仿制，这些国家主要是中低收入以及部分中高收入国家。2022年3月，MPP发布消息称，已与全球35家公司签署协议，授权它们仿制辉瑞的Paxlovid原料药或成品药。

据《科创板日报》报道，绿盒仿制药Primovir包装所示药企为Astrica，公司相关负责人回应称，公司是绿盒仿制药Primovir的最初销售企业，药品由代工厂生产。目前，不含奈玛特韦原料药的Primovir并不通过Astrica销售，“假药事件”系代工厂太贪婪，生产了不含奈玛特韦原料药的无效Primovir药品。

不过，根据凯喜博士1月7日公布的新结果，有仿制药经检测，发现另一种成分利托那韦其实是VC，仿制药的药品成分似乎越发离谱了。

1月10日，凯喜博士再度在微博上公布，相关的定量数据也出来了。155盒印度仿制药Primovir中，9盒检测到了奈玛特韦，将这9盒与正版对照，结果发现“辉瑞正版的Paxlovid中，奈玛特韦含量测得值为152.30mg，与标注含量一致。而9个绿盒仿制药中，片重从202.7mg到375.7mg参差不齐，但无论片重多少，厚度多少，它们的奈玛特韦含量均严重不足，最低的每片为19.24mg，最高也只有42.43mg，跟原研药的150mg相比，仅有12.7%至28.28%”。

除了有效药物含量更低，对比发现，绿色盒子仿制药样品中识别出了防腐剂对羟基苯甲酸和对羟基苯甲酸甲酯，而原版则非常干净，只有奈玛特韦。这说明绿盒Primovir的原料和制剂处方水平也是非常差。

凯喜博士最早于12月27日更新了仿制药的相关信息。经他检测后发现，收到的3个相同包装与批号的绿色包装印度版辉瑞仿制药物，其中只有一个含有奈玛特韦，另外两个则是由奥司他韦取代了奈玛特韦。

奥司他韦是抗流感病毒的药物，对于新冠的治疗没有效果。此外，由于利托那韦有较多的用药冲突，因此也会给患者带来一定风险。

盛诺一家广州公司总经理庄时利和向《中国企业家》解释到，Paxlovid中奈玛特韦为抗病毒药物，是最重要的成分，对比一般的化学药物，其生产制作更为复杂。利托那韦则是此前用于治疗艾滋病的一款药物，其主要作用是延缓奈玛特韦的代谢，维持血药浓度。“奈玛特韦是红花，利托那韦是绿叶。”

不过，利托那韦在延缓代谢的同时，也会提高一些基础病老人所服用药物的血药浓度，比如一些老人平时所吃的降压药降血脂的药，血药浓度也会上升，代谢减慢后也可能会出现低血压的风险，因此在正版药用药的时候就需要特别注意老年人基础用药的情况。

近半个月来，凯喜博士检测了近200盒不同版本的辉瑞印度仿制药。他告诉记者，累计测了至少5个品牌的辉瑞仿制药。其中，“绿盒”是“假药”重灾区，不仅出现了用奥司他韦、达卡他韦（抗丙型肝炎病毒药物）替换奈玛特韦的情况，甚至出现了VC。

无独有偶，尹烨完成的249份新冠仿制药检测中，19份检出了奈玛特韦样本，包括14份蓝盒（2份孟加拉版，12份为印度版），4份绿盒（背面有中国电话）和1份无外包装信息的样本。230份未检出奈玛特韦的样本包含173份绿盒样本（背面均无中国电话）和57份无外包装信息样本。在所有绿盒样本中，未检出奈玛特韦样本占比97.7%。

庄时利和是这样类比原研药与仿制药的关系的，“比如我们做水煮鱼，同样的菜谱，大厨炒出来和普通人在家做一定是有区别的。”由于仿制药的质量和疗效直接关系到用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加上仿制药的申报要求相对原研药是简化的，因此许多国家就建立了评价仿制药与原研药的质量和疗效一致性的“一致性测试”体系。

目前，由于中国未批准其他国家生产的Paxlovid仿制药进口，所以消费者在市面上购买的新冠仿制药，无论在安全性，还是合法性上都存在隐患。

当前，也有不少人选择从国外“人肉”背药回来，对此是否潜藏风险？盛诺一家创始人蔡强表示，少量自用、如实报关一般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药品用于个人看病、带有处方，并如实报关；但如果是以盈利为目的，没有相关资质，却大批量购买且销售进口处方药品，那么肯定会受到管控和处罚。

而通过非正规渠道购买的药品，由于药品来源难以追溯，一旦出现假药消费者也不易维权。“不能说毫无办法，但是很难。因为本身就是没有身份的药品。”蔡强表示。

由于普通人无法直接分辨仿制药的成分与药性，凯喜博士在微博上建议，“绿色的印度仿制药Primovir，别买了，别测了，购买了的朋友，别给老人吃！尽快退货退款，挽回损失！”

记者关注到，目前黑市上仿制药较多，除了辉瑞印度仿制药绿盒Primovir外，还有辉瑞印度仿制版蓝色包装的Paxista。而由于绿盒的假货频出，一些印度药代开始主推蓝盒的仿制药。“这是蓝盒，市面上没有假货。跟正版的辉瑞一样稀缺，价格为4500元一盒。”有药代告诉记者，而这价格已是正版药的近两倍。

目前，国内获批的小分子新冠口服药有三款——2022年2月获批的辉瑞公司产品Paxlovid（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组合包装），2022年7月获批的真实生物的阿兹夫定片，以及2022年12月30日应急附条件批准的默沙东公司的莫诺拉韦胶囊。

1月10日，有消息称莫诺拉韦在国内首发报价为1500元/瓶。随着相关部门的进一步努力，其上市日期会越来越近。但当前，由于辉瑞正版Paxlovid在国内供不应求，以及莫诺拉韦在国内还未正式上线，于是，辉瑞和默沙东各个版本的仿制药依旧抢手，且大多来自东南亚地区的版本。

此前，“药物专利池”授权一批合格仿制药企，仿制辉瑞Paxlovid和默沙东Molnupiravir的新冠口服药，并免除了授权使用费。默沙东仿制药可向105个中低收入国家或地区供应；辉瑞的仿制药则涵盖95个中低收入国家。但中国并不在这些国家名单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迪赛诺、华海药业、普洛药业、复星医药、九洲药业5家公司也获得允许仿制Paxlovid的“特权”，复星医药、朗华制药、龙泽制药、博瑞医药、迪赛诺医药则获得仿制Molnupiravir的权利。但这些公司所生产的药物并不能在中国上市销售。

国内最近一条有关新冠仿制药的消息，是来自于因辉瑞报价高、Paxlovid医保谈判失败后，有消息称，“中方与辉瑞就Paxlovid的仿制药合作进行谈判。”

不过，这一消息随即被否认了。据每日经济新闻援引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辉瑞首席执行官艾伯乐（Albert Bourla）当地时间周一表示，中国方面正在与辉瑞就允许当地制药商生产仿制药并进行销售一事进行沟通的消息是不准确的。

艾伯乐表示，中国市场对Paxlovid的需求猛增，导致供应紧张，辉瑞正在与一家中国合约制药商合作，准备全力在当地投产。

这让大家将目光聚集到了这位合作伙伴上。2022年8月，A股原料药龙头华海药业与辉瑞签订了《生产与供应主协议》，华海药业将在协议期内（5年）为辉瑞公司在中国大陆市场销售的新冠病毒治疗药物Paxlovid提供制剂委托生产服务，以满足中国患者的用药需求。具体的合作内容为，辉瑞提供奈玛特韦原料药与利托那韦制剂，华海药业负责奈玛特韦制剂生产，并完成组合包装。

艾伯乐表示，此前预计可能要到2023年年底才能实现在中国本地投产。但目前看到的进展，将会更早实现。“即使在未来3~4个月内就实现这个目标，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与此同时，艾伯乐透露，辉瑞在2022年只向中国供应了几千个疗程的Paxlovid，这一需求在2022年12月到今年1月的第一周，需求激增至上百万个。

面对激增的需求和对药品的抢购，蔡强向记者介绍了一些国外经验，比如美国在发现病人阳性之后会直接与家庭医生视频，了解患者是否有基础病、在吃药物，如果评估认为需要服用Paxlovid，便会开处方并将处方发到住址附近的药店，保证尽早吃上药物，且是免费领取。在澳大利亚，也只需花费几澳元，就能够很快购买到该药物。不过，蔡强强调，患者免费并不意味着药品价格低，比如非澳大利亚公民，想要领取到药物，一盒则需要支付1100澳元左右。

蔡强认为，中国的解决方案，可以用庞大的市场来换合理的价格。“当大家都能吃上原研的辉瑞药，也就不用再去纠结印度仿制药了。